既不複雜也不單純

那天 去奇美醫院看了外婆

我的外婆
沒戴眼鏡那個

那時外婆就呈現昏迷不醒狀態了

感覺得出來媽媽的擔心
頻頻問我IVAC上面的數值是什麼
怎麼樣了 數據好不好

看著外婆 其實我們好像也不能做些什麼
昏迷 失去知覺對他來說
反而好像是比較仁慈的方式了

發現時都已經末期了....

外公也是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情緒的起伏
可是 外公只要有空就騎著腳踏車去醫院
連晚上也是 阻止他晚上摸黑騎車去探病也沒用
害阿姨擔心得一直唸

主治醫生巡房時
跟外公 阿姨 舅舅 媽媽討論了接下來該怎麼做的問題
因為已經沒有救了 照現況再拖也頂多兩個星期
大家決定要讓外婆好走 也簽署了放棄急救同意書
醫生答應我們 要讓外婆留最後一口氣回家

大人還在外面討論怎麼準備善後
眼見沒我的事了 走入病房 想再看看外婆

我覺得自己很奇怪 一直不太敢靠近
只敢站在床尾的部分 摸摸外婆的腳...偏涼

我一直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一切對我來說 還有點突然
所以我也一直呆呆的 沒什麼情緒

後來留下舅舅與媽媽
阿姨載著我們回家把三合院的院子整理整理
因為外婆隨時可能會走

民間習俗之中 那些花花草草都得收起來
春聯門神也都要撕去 反正不能見紅就是
連正廳的神明 表舅也跟著拿大雨棚遮起來
(外婆家是大家庭 外公跟二伯公一大家子從以前就都住在一起)

後來 媽媽舅舅陸續打來
說是外婆的血壓開始下降了 醫生他們正在處理
在家裡的我們 表哥啊 表舅媽啊 等等
也都更加快腳步的整理一切

拖了一陣子
舅舅打回來 哽咽的說著 阿嬤要回家了
那時的我們 還沒有心情難過 只想趕快整理好一切
(親愛的阿嬤..你平時種那的多花花草草 真是搬得累死我們了)

外婆回來時已經斷了氣
等到一切都處理好時 已經快晚上了
處理的過程中 媽媽她們替外婆更衣
每個步驟 都要像是他還在人世間一樣的跟他解釋著
看阿姨 媽媽 她們一邊更衣一邊哭
在一旁的我眼淚也跟著轉著

媽媽跟阿姨哭得都很傷心
我根本不敢像小妹一樣上前抱抱他 安慰他
只是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摳著我的手指

阿姨也是
處理事情時一開始都挺鎮定 沒有情緒
等到總算替外婆換好衣服後
便趴在門上痛哭著

後來怎樣我也忘了
我只記得拜完外婆
我很累很累 便去睡了一覺

外婆隔天要入棺
晚上舅舅不能睡 必須守靈
鄉下很炎熱 舅舅他們在外面坐著
媽媽跟阿姨們在外婆房間
挑外婆的衣服和一些平常的用物 那是要放進棺木中的

晚上11點多時
我一個人沒事 跑進正廳裡面陪外婆
一向很膽小怕鬼的我 也不知哪來的膽子
敢獨自坐裡面 陪著外婆一個多小時

說是陪 但我一直不敢掀開外婆身上的布
即使想看看她 我也不敢掀開看看
不敢靠得太近 而是有點距離的坐在那兒

看著外婆的遺體發呆
斷斷續續的想著一些事情
以前寒暑假 媽媽都會把我丟到台南鄉下跟外婆她們住
外公外婆是種田人家 我常常睡醒找不到她們 因為都種田去了

偶爾愛跟 會趁中午她們回家休息時
再坐著外公的腳踏車去田裡
在田邊玩耍 或是....我也忘了

印象中我好像很少跟她們去田裡
因為要曬太陽 很熱
我通常都是騎著腳踏車 跑來跑去
畢竟南部跟台北不一樣

以前我的頭髮很長 外婆又沒空幫我洗
所以每隔兩天會塞給我100元
第一次是帶著我去跟店家說明
之後就要我自己去洗髮院洗頭髮
還告訴我不要告訴外公

以前暑假媽媽把我送去外婆家
回台北前會帶著我去報名一些暑期班
像是救國團的速讀 或是坊間的寫作班
所以那時我比起其他小朋友都還要享受
因為我每天頭髮都綁得漂漂亮亮的

以前為了要幫我一起完成暑假作業
外婆還會替我摺紙蝦子
因為他沒空多照顧我
所以常常我醒來就會在桌上看到錢
那是外婆要我自己去吃米糕或是碗粿的早餐錢

傍晚他跟外公一起回來
趁天沒亮時他會催促我要快去洗澡
因為我怕鬼怕黑 萬一天暗下來我還沒洗好澡 倒楣的就是外婆了

外婆家的三合院
廁所跟浴室是跟房屋分開的
也就是說 要上廁所或是洗澡 必須出門走到後院去
那裡另外才蓋了一間浴室跟廁所

晚上洗澡我會很害怕
所以外婆都得被我強迫要站在門外等我洗完澡
我還會洗到一半時喊喊她 深怕被外婆呼嚨
外婆有回應我才能安心的洗完

或是半夜我想尿尿
一定是硬把外婆搖醒要他陪我去上廁所
呵呵...我還記得以前鄉下睡覺都要掛著大大的蚊帳呢

其實現在也是啦 在南部半夜要去上廁所 都還要拉著妹妹或媽媽陪我
沒人要陪我時 我寧願忍著 或硬著頭皮去快速上完 快速閃人...(愧)

其實孫子之中 我應該算是跟他相處最多時間的了
所以對外婆的感覺跟妹妹比起來也可能會比較深刻
其他表弟表妹 或是表哥表姊她們本來就住南部
要去外婆家隨時有空 不像我每年寒暑假會在那住上一段時間

坐在那的一個小時 腦袋想起好多事情
想到以前跟外婆相處的種種
想起很多小時後的事情

以前七月都會有紙娃娃的傳說
我又愛亂買 常常花錢買了一堆
七月到自己又嚇得要死

南部務農較多
為了灌溉 常常可以看得到大大小小的溝渠
我以前總愛跟著表哥亂跑
跑到溪邊玩水 抓蝦 不過被發現都會被罵得臭頭

小時後一天到晚生病
外婆的觀念是 沒有發燒就不用去看醫生
常常我喊頭痛 或是流鼻水
外婆就會騎著腳踏車載我去 藥房買"風拿好爾" (一種成藥)
對外婆來說 這是感冒最好的靈藥

我還記得小時候的我很皮
看到電鍋蒸氣一直冒出來
用自己的手去擋住蒸氣口 想說看看會怎樣
然後.....我就燙傷了

外婆當下著急的用麻油啊 牙膏啊
一些民間小偏方幫我"療傷"
現在看到手上淺淺的疤痕 便會不自覺想起以前那件事

外婆很愛種花花草草
後院種滿了絲瓜藤與葡萄藤
我的媽媽可能遺傳了外婆愛花草的習性
在台北 即使沒有空地 我媽不知從哪拿來舊式老浴缸 填滿了土
所以...我家樓頂也有絲瓜藤

我第一次使用瓦斯爐這玩意 是在外婆家
甚至我的第一道菜也是外婆教我的
只是我外婆教我的第一道菜是...........煮泡麵

澄清一下
是我自己那時一天到晚愛吃 不是外婆虐待我

我的童年有部分時間
是在南部外婆家度過的

清早坐著牛車的童年
騎腳踏車在田邊跑來跑去的童年
傍晚在包子小販那等著買熱呼呼饅頭的童年
玩紙娃娃的童年
害怕七月鬼月到的童年

獨自坐在正廳的那個小時之中
我想了好多好多事情

我會替外婆好好照顧她的女兒 (我老媽啦)
學著多體諒些 學著順從
趁一切還來得及時 多陪在她身邊

因為我實在無法想像
萬一哪天 我的爸爸或媽媽 其中一個突然離開
我會有多難過 多傷心 也許我會很久很久都無法釋懷吧

外婆的離開 讓我有些體誤

我要謝謝外婆
在我孩童時期陪我渡過了一大段時間

外婆.我的童年記憶
並不會因為外婆的離去而消失

它們會跟外婆一樣
一直被我好好保存在心中